地眼

文/半镜先生

1.

“道陵。”

“嗯。”

“你的买卖又来了。”

“哦。”

半个时辰前，裴元升造访道陵府邸。

道陵沏茶招待。

喝了半晌茶，元升突然说。

“你认识北衙的龙少聪吗？”

“认识。但不熟。”

“我和他，是师兄弟，你知道吗？”

“听人说过。”

裴元升和龙少聪同属中央禁卫军。中央禁卫军是皇帝亲军，分设南北二衙。

南衙，也称外禁，下设十二卫，负责皇城安全。北衙，也称内禁，下设六军，负责贴身保护皇帝。

都归皇帝直接领导。

裴元升是南衙右金吾卫统领。

龙少聪是北衙左神武军统领。

“少聪家里出事了。”

“什么事？”

“两天前的夜里，少聪的兄长正在睡觉，忽然，从房顶上落下了奇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

“眼珠子，人的眼珠子！”

“哦。”

下面是元升的讲述……

2.

两天之前的晚上，北衙左神武军统领龙少聪之兄，年届四十八岁的药商龙重光，早早收拾停当，便上床睡觉。

一觉睡到后半夜。

朦胧中，忽然听到，一声奇怪的“吧嗒”声响。

他的睡意，瞬间消失了。

这个声音清晰可闻，仿佛就在耳边。可以断定，这声音的来源，就在屋子里。

可是，什么东西，会发出这么奇怪的声响啊？

黑暗中，他睁着眼睛，躺在枕头上。暗暗猜想各种可能的东西，但实在想不到。

正在这时——

“吧嗒”

又传来一声，那种奇怪的声响。

他迅速翻身，趴起来。

努力睁大眼睛。

透过屋里昏暗的光线，仿佛看到有样东西，从暗中一闪，落到了屋子中间的地上。

龙重光翻身下床，点燃蜡烛。秉烛前去观看。到那个位置，他蹲下身。

地面上有两个奇怪的东西。

白白的，像小球。

上面还有些不规则的附着物。

龙重光捡起一个。

入手滑腻，柔软。略带腥臭味。

还有许多液体。

凑到灯下一看。

白球中间，还有个纽扣大的黑芯。

“妈呀！”

他尖叫一声，把那东西抛了出去。

原来，那是颗沾满血汁的，人的眼珠子！

这时，他听到头顶有风声。

不禁仰头观看。

“吧嗒”

又一颗眼珠子落下来。

恰好落在他额头上。

腥臭的血汁，溅了他满脸。

3.

第二天，检查了府上所有人。

每个人的眼睛，都完好无缺。

又问了附近的人，也没有人丢失眼珠子。

——这究竟是谁的眼珠子呢？

——为什么会在深更半夜掉进自己家的屋子里？

看着桌上磁盘里，三只血淋淋的眼珠子。

龙重光心里，充满好奇。

他觉得事情十分诡异，而不觉得危险。

他决定一探究竟，搞明白这些眼珠子的来源。

转眼，又到晚上。

他安排几个强壮的下人，手执武器，守在门外。

自己一人，搬把椅子，端坐在屋内。

等候怪事再次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无聊的龙崇重光，竟然昏昏然睡着了。

忽然，黑暗中传来——

吧嗒。

一声响。

一只眼珠，落在地上。

龙重光精神一阵，猛然抬起头，睡意全无。

接着——

吧嗒。

吧嗒。

吧嗒。

吧嗒。

吧嗒。

……

眼珠像断线的珠子，一只接一只，不断从房顶落下来。

龙重光点亮提前预备好的火把。

高高举起。

摇曳跳动的火光里，他看见房梁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伸出一只手。

眼珠子不断从他手中落下。

吧嗒。

吧嗒。

吧嗒。

……

“什么人？”

龙重光大喝。

门外埋伏的下人，听到动静，推门涌入。

手执武器，高举火把。

刹那间，屋子里挤满了人，变得灯火通明。

“究竟什么人？”

“胆子好大，竟敢在龙老爷家的房梁上！”

“看不把你送官府查办？”

“下来！下来！”

“快点下来！”

……

下人们纷纷呵斥。

房梁上发出一阵“桀桀桀”得怪笑。

那笑声非常瘆人。

听到的人，都不禁脊背发凉。

那些下人们，被吓的立时闭嘴噤声。

伴随着笑声，一条人影，从房梁上飘然而下。

落在龙重光面前。

4.

那是个三尺左右的健壮童子。

一头红发。像火焰一样。

面容刚毅，凶狠。上嘴唇豁成两瓣。左眼眶是个黑洞，里面的眼珠子没了。

身上穿的血迹斑斑的破衣。

背着个巨大的黑色口袋。

站在龙重光面前，个头仅到龙重光胸口。

可是他浑身，散发出一种恐怖的气势。

让屋子里所有人，都不禁浑身发抖。

龙重光的牙齿，咯咯直响。

他勉力镇定。指着红发童子：

“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红发童子并不答话，而是伸出猩红的细长舌头，向上翻卷，舔了舔豁唇。

又舔了舔鼻尖。

又舔了舔右眼的眼珠子。

伸手，从背后的黑口袋里，抓出一把大东西。

伸到龙重光面前。

龙重光一看。

妈呀！那是一把血淋淋的眼珠子！

龙重光不由得，连连后退。

红发童子脸上挂着狞笑，步步紧逼。

下人们都吓呆了，一动都不敢动。

红发童子用沙哑的声音问：

“你认识我吗？”

脸色苍白的龙重光连连摇头。

“你仔细看看，真的不认识我吗？”

龙重光光仔细打量童子的恐怖模样。

然后，又摇了摇头。

童子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不认识，我那就对了！”

忽然，童子抓起一把眼珠，向龙重光抛来。

龙重光本能的弯腰躲闪。

但还是有眼珠子，击在了额上，脸上和裸露的手臂上。

觉得那些地方麻痒异常。

连忙用手去扒拉。

可是，这些眼珠子抹不掉，也甩不掉。

使劲一抠。

居然生疼！

龙重光这才发现，那些眼珠子，已经镶嵌到自己身上了！

“哎呀，不好！你们看，那些眼睛长在了龙老爷身上了！”

有眼尖的下人看到，不禁高喊。

其他下人一看是真的。

扔下武器火把。

“呼啦”一下，跑光了。

屋里只剩下龙重光，孤零零的一个人，相对着那怪异的红发童子。

可是，红发童子的攻击，还在继续。

他一边追着龙春光，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把的眼珠子，不断朝龙重光抛洒。

龙春光左躲右闪。在屋子里，不停转圈。

一边追，红发童子一边问：

“你认识我吗？你认识我吗？你认识我吗……”

龙重光边跑边答：

“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

就这样跑了几圈。

又有许多眼珠子，接触到了龙春光的身体，长在了他身上。

他浑身麻痒。

可身后，眼珠子还像雨点一样，密麻地向他砸来。

他终于不支，瘫倒在地。

红发童子过来，一脚踏在他胸口。

他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座大山。瞬间喘不过气来。

童子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强迫他向上看。

同时，伸出一根短粗的食指，指向房顶。

似乎想让他看什么。

魂飞魄散的龙重光，早已被眼泪模糊了双眼，他其实什么也没有看清楚。

但本能的，他意识到，童子让他看的东西，关乎到他的身家性命。

他就连连点头说：

“明白了。明白了。”

童子一咧豁唇，笑了。

似乎相当满意。

放开他的头发，脚从他胸口收回来，背上大黑口袋，转身想走。

可刚一转身，却又转了回来。

严肃提问龙重光：

“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

哭丧着脸的龙重光，用颤抖的声音回答。

再次听到这个答案后，童子仅剩的右眼眼珠一转。然后，从嘴里伸出猩红的细长舌头，舔了舔那颗眼珠。

他诡异一笑。

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眼睛，恶狠狠地，塞进龙重光怀中！

5.

讲到这里，元升看着道陵的眼睛，问：

“道陵，你猜，这龙重光，后来怎么样了呢？”

道陵淡然说：

“那些眼睛，恐怕，都长他身上了吧？”

元升点点头。

“是的。那些眼睛，都一半沉在了皮下，长在了龙重光身上。就像原本是天生的一样。现在的龙重光，浑身上下，都是密密麻麻的眼睛。脸上有七八只，尤其胸口，更是鼓起一坨眼珠子，像一大串葡萄！”

道陵安静地听着。

元升喝了一口茶，继续说：

“稍有动静，他全身的眼睛，会呼啦一下，全部睁开！那景象，真的是好吓人呐！”

“嗯。。”

道陵附和。

“他也请了多个医生来帮忙。想把那些眼睛，挖下来。可是一挖，就是生疼。龙重光硬咬着牙，让医生挖掉手臂上的一只。可挖掉的地方，变成了一个血窟窿，暴露出里面红色的血肉，和白色的骨。他吓得再也不敢挖了！”

“哦。可怜的人。”

道陵叹息。

顿了一下，道陵问：

“那搞明白，那个怪童子是怎么回事了吗？”

元升摇摇头。

“没有。”

“最后，怪童子让龙重光看房顶，他看到了什么？”

道陵又问。

元升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过来。

“房顶上，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我已经让人描绘下来了。就是这样的。”

道陵打开纸。

只见纸上横七竖八地，画了许多蜿蜒如蛇的线条。这些线条有粗有细，有长有短。

既不是文字，也不是符咒。

“这些奇怪的符号，好像第一晚，就出现在房顶上了。但没人注意。第二晚，经那怪童子提醒，龙重光才注意到。”

元升补充。

道陵一声不吭，认真看着那张纸。

元升又说：

“龙重光虽然发现了房顶的怪图，但是，他却不懂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这副怪图，跟自己，和那怪童子，还有这些恐怖的眼珠子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他找了许多人，也没有能看明白这幅怪图的。他担心今晚，那个怪童子会带来。所以……”

元升顿了一下。

“所以，想请你过去一下。”

这时，道陵拍了拍手，高兴地说：

“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元升好奇地问。

道陵指了指那张纸。

“明白了这张怪图的意思。”

“哦！”

元升露出惊奇。

“还有，明白了那个怪童子，和那些眼珠子是什么？”

“哦。”

元升不禁长身而起。

提高声音说：

“道陵，你只看了一眼，就真的明白了？”

“嗯。”

道陵点头。

“哎呀，那我真是找对人了！道陵，你快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正纳闷呢！”

元升惊喜地说。

道陵摇摇头。

“现在不能说。”

“为什么？”

元升不服气。

“我只是搞明白了一个大概，还有些细节没有搞清楚。”

“哦。”

“我们现在，去龙重光的府上走一遭吧。我去看看，这些细节上的疑惑，或许就能迎刃而解。帮他解决这个问题了。”

道陵说。

“好吧。我们现在动身。”

“走吧。”

6.

两个下人扶着龙重光，勉强坐了起来。

道陵一看他的脸，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他的头脸上，凭空多出来好几只眼睛。

脑袋上两只，额头上三只，左脸颊上两只，下巴上一只，还有一只，压着半个鼻梁。

它们都紧闭着，呈不规则分布，有横有竖。

“先生，救命！”

看到道陵。龙重光求救。

可他发出的不是正常声音。而是喉咙里挤出的嘶声。

这声音虽低，但却惊动了他头脸上的，那些眼睛。

它们“刺啦”一下。全部睁开了。

“脱下衣服，让我看看身上。”

道陵说。

龙重光点头。

仆人帮他脱掉上衣。

只见他的上身，也密密麻麻地，长了许多眼睛。胸口上，更是堆了一大堆。

这些眼睛，也都紧闭着。

道陵拍了一下手。

刺啦。

这些眼睛，一下子，全都睁开了。

道陵趴上去，仔细观看。

过了一会儿，问：

“你有什么感觉？”

“痒！奇痒钻心！”

龙重阳眉头紧皱。

旁边的仆人，连忙过来帮他在身上推揉。

“让我去看看那间房吧。”

龙重阳现在所在，是一间偏房，不是出事的主卧。

龙重光招了下手，一个男仆走过来。

“先生，我带你们去。”

男仆说完，就从前头带路。

道陵和元升，紧跟其后。

7.

来到那间出事的主卧门口。

男仆停住，指指房门。

“先生，你们进去看看吧。我在这里等候。”

“你不进去？”

元升问。

男仆脸一红。

“我怕！”

道陵推门。

吱呀呀。

房门发出刺耳的声响。

道陵站在门槛上。

元升跟过来，和他并肩站齐。

往门内一看，就立刻明白，男仆在怕什么了。

因为他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一幕。

这一幕，甚至在多年后，还是他的噩梦。

他看到——

这间屋子的四壁，房顶，和地板上，密密麻麻地，长满了眼睛。

这些眼睛，都有一半嵌的里面。

另一半，高高的凸起。

随着“吱呀呀”的房门声响。

“呼啦”。

它们，一下全都睁开了！

有的发黄，有的血红。

有的流着脓汁，有的散发着恶臭。

它们，一起转动，齐刷刷地，看向推门而入的两个人。

元升觉得胸口一阵翻腾。

捂住嘴巴，扭头跑了出来。

蹲在门旁，忍不住呕吐。

道陵皱皱眉，捏住鼻子。

抬脚迈步。

吧唧。

落脚处，几只眼球，被他踩爆。

血水溅了他满裤腿。

道陵顾不得这些。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

吧唧。

吧唧。

吧唧。

……

许多眼球，又被他踩爆了。

他在仔细观察，嵌在墙上和地面的那些眼球。

眼球们齐刷刷的盯着他的移动而转动。

大约看了一刻钟的功夫。

道陵从里面出来了。

浑身散发着恶臭。

他来到一个元升身边。

元升往后退了三尺。

远远地，元升问：

“有什么发现吗？”

道陵下巴微扬，若有所思。愣了片刻，才淡淡说：

“没有。”

顿了一会儿，又补充：

“我原以为，事情的根源，会在这间房里。可是我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你在寻找什么？”

元升问。

“不对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遗漏了！”

道陵好像是回答元升，又似乎是自言自语。

他转身，又回到屋子里。

转了一圈。

出来了。

“我可以确定，出问题的不是这间屋子！那会是哪儿呢？”

这次他是在自言自语。

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往前走。

8.

当走到院子正中时，道陵忽然愣住了，指着院里一个石亭，问：

“这个东西一直在这里吗？”

那石亭崭新。显然是新建不久。

“不是。”

男仆答。

道陵又问：

“这地方，原来是什么？”

男仆说：

“原来这地方是一口井，我们洗漱用水，都很方便的，但不知为什么，老爷突然把井填上了……”

“哦！”

听他这么一说，道陵脸上泛出喜色。

急忙跑到亭子近前。

绕着亭子看了几圈。

最后，俯身盯着亭子的石基，大声喊：

“元升，快来看！我知道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了！”

元升走过去。俯身。

顺着道陵的手指望去。

只见亭基上刻满了红色的古怪符号。

“这是什么？”

元升问。

道陵说：

“镇邪！”

“镇邪？”

元升忍不住又问。

道陵点头。

元升提高声音问道陵。

“道陵，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道陵长长吐出一口气，答非所问。

“走吧。”

“走？”

元升愕然。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

“水落石出了？”

“对。”

说完，道陵走了。

9.

走了几步，道陵问男仆：

“这口井以前没有古怪吧？”

“没有。”

男仆摇头。

“对了，最近府上有没有人离去？例如丫鬟侍女什么的……”

道陵话锋一转。

男仆答。

“嗯嗯，有。最近夫人的侍女小兰，辞工回走了。”

“为什么走？”

“听说是有病了。大约是怕她的病传染别人，夫人就把她赶走了。”

“哦。谢谢。”

顿了片刻，道陵扭头望向旁边的元升，说：

“元升，有件事情得麻烦你呢！”

“什么事？”

道陵笑着。附在元升耳边说了几句话。

元升眼里露出疑惑的眼神。

问：

“这跟眼前的怪事有什么关系吗？”

道陵说：

“或许有吧。”

元升有点儿急了。

“什么叫或许有吧？道陵，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道陵笑笑。

“也就是说，可能会有关系。”

顿了一下，他拍拍元升肩膀说：

“不要生气。你赶快去办吧。让你做的事情或许关乎到今天晚上的人命呢！”

“真的吗？”

“真的。”

“好。道陵。我信你。”

说完，两人分手。

道陵回到龙重阳的房间。

而元升，却独自离开了。

10.

已值夜深人静。龙重光卧床的那间侧房里，烛光摇曳。一个仆人正帮龙春光轻轻按摩着。

道陵坐着悠闲地坐在旁边。

“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跟我说说吗？”

这已经是龙重光第21次询问道陵了。

道陵笑着。

“不要着急嘛，一会儿就水落石出了。”

“嗯。”

过了一会儿，龙重光忍不住又问：

“先生，今天的怪物还会再来吧？”

“是的。”

“那，那有没有危险呢？”

“可能没有吧。”

“可能……没有吧？……是吧？”

龙重光脸色微微一变。

道陵笑着点头。

“嗯。”

不知不觉中，已过午夜。

这时，突然传来一个异常清晰的声音。

吧嗒。

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龙重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眼睛中闪动着恐惧。

颤声说：

“来了！他又来了！”

接着——

吧嗒。

吧嗒。

吧嗒。

吧嗒。

……

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不断有东西从房顶落到地上。

道陵走过去一看，只见地上有一堆湿哒哒的眼珠子。

仰头一看。

有个红发童子，正背着一个黑口袋，坐在房梁上。

他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就在道陵看他的时候，他从房梁上飘身而下，轻的像一片叶子。

落在到道陵面前。

他身材矮小，面容狰狞，满头红发。左眼眶是个黑窟窿，上嘴唇是豁的。

他嘴里吐出细长的猩红舌头。舔舔豁唇，舔舔鼻尖，又舔了舔仅剩的那颗眼珠子。

他打量一下道陵。

用沙哑难听的声音说：

“赫赫，龙重光，你这是请帮手来了吗？”

然后，又恶狠狠的盯着龙重光说：

“我昨天交代你的事情，你为什么还没有办？你是不是想死啊！”

龙重光浑身哆嗦。

牙关打架。

“什，什么事情啊，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红发童子一下子火冒三丈。突然提高声音凶狠的反问。说着，作势要扑向龙重光。

道陵伸手把他拦住。

“我知道什么事情？”

道陵说。

“哦？你知道？”

“对，我是来帮你的。”

说着，道陵从怀里掏出那张纸。纸上是昨天童子画在龙重光主卧房顶上的那些弯曲符号。

道陵指着一处问：

“问题就在这里吧？”

红发童子点点头。

道陵拍拍胸口，保证说：

“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替你办好的。”

“嗯。”

童子冷静下来。

站立在地上，良久不动。

道陵指指门口说：

“你可以走了。”

谁知童子嘴唇一裂，诡异一笑说：

“公事虽然完了，但私事还未了！”

说完，他仰天发出一阵“桀桀桀桀”的怪笑，然后用独眼瞪着龙春光，一字一顿的凶狠问：

“龙重光，你好好看看，真的不认识我吧？”

发抖的龙重光又看看他，摇摇头。

“真的不认识！”

“好吧。你认识我也罢，不认识我也罢。我今天都要把你的命拿走！我要生啖你的肉，以解心头之恨！”

“可是，我不认识你啊，！我们无缘无仇，你又何必……”

“不认识我？你放屁！”

红发童子突然高高跳起，越过道陵的头顶，一下跳到了龙重光的身上。

他像个大蜘蛛一样，手脚并用，抱住了龙重光的脑袋。不断用力撕扯。

一边从嘴里发出恶毒的咒骂。

龙重光发出阵阵惨叫。

道陵从衣袖中掏出三道黄符，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住，对着童子高喝：

“住手！要不然我打的你魂飞魄散！”

看到道陵手上的黄符，童子眼中露出恐惧，但旋即又坚定起来。

红发童子坚毅说：

“既是魂飞魄散，这仇我也要报！”

说完，他把背上的黑口袋解开，把一袋的眼珠冲着龙重光头上倒下去！

那一口袋眼珠子，并没有落地，而是紧紧包住了龙重光的脑袋。不断蠕动着，正在长在一起。

龙重光瞬间头大如斗。

脑袋外面仿佛套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巨大外壳。

他不能呼吸了。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道陵再次大喝：

“住手！”

童子岿然不动。

道陵无奈，长叹一声说：

“看来，今天我非得造杀孽不可了！”

说着，道陵手指一摇，指尖上的三道黄符，立马燃烧起来。

11.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了急骤马蹄声。

道陵闻声，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说：

“元升啊，还好你来得及时！”

然后，高声冲外面喊：

“元升，快点！”

“来了！”

马蹄声在门外骤停。

接着，元升像一阵风一样，冲进门内。

手上还拉着一个女子！

红发童子一见那女子，不由得浑身发抖。

那些包裹在龙重光头上的眼珠子，失去了控制，一下子崩塌，纷纷坠地。

龙重光露出头脸。

他看到那女子，也不由得浑身发抖。

12.

“小兰！”

龙重光颤声喊。

小兰冷冷的哼了一声，并不搭理。

红发童子走到小兰身边，上下打量她。

小兰也打量童子。

“你认识他是谁吗？”

道陵问小兰。

小兰摇摇头。

“那你，认识她吗？”

道陵问红发童子。

童子也摇摇头。

道陵说：

“你们是亲人。世界上最亲的人！”

童子和小兰，仿佛明白了什么，眼睛里几乎同时飙出泪花。

小兰走上前来，怔怔的望着童子，眼睛里充满了无限温柔。

小兰柔声说：

“让你受苦了！”

红发童子一听此话，泪水瞬间崩溃。哭着扑进了小兰怀里。

小兰抱住他，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也不嫌他丑陋和恐怖。

童子在小兰怀中委屈地嚎啕大哭。

小兰轻轻地拍着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嘴里哼起了摇篮曲。

那温柔的曲调在房间里回荡。

童子渐渐不动了。

他的身躯在小兰怀中不断变小。

一会儿工夫，变成了一具只有一尺来长的死婴尸体。

婴尸通体发紫。

左眼被挖掉了。只有一个黑窟窿。

小兰像发痴一样微笑地看着怀里的婴尸，仿佛在看着一个活蹦乱跳的婴儿一样。

忽然，她站起身来，抱着婴尸，走出门口。

元升刚要阻拦。

道陵伸手挡住了他。

小兰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的夜幕里。

半晌，道陵才回头问龙重光：

“你现在认识那个童子了吗？”

龙重光惭愧的低下头。

“认识！”

“他是谁？”

“我儿子！”

13.

“道陵，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升忍不住发问。

道陵满脸不悦，说：

“还是让龙重光龙老爷来亲自给你说吧！”

龙重光脸上惭色更甚，颤巍巍的开口讲述……

14.

小兰。原来是龙夫人的侍女。

刚来龙家的时候，只有十五岁。灰头土脸的，并没有引起龙重光的注意。

转眼过了四年，小兰十九岁了。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此话一点儿不假。

十九岁的小兰，长得犹如一朵出水芙蓉。美丽娇艳，一尘不染。

龙重光看在眼里，惦在心里。早已对小兰的美色垂涎三尺。

但碍于夫人，一直无法下手。

直到一年前，夫人回娘家，龙重光就有了可乘之机。便勾引小兰。

然后，威逼利诱，软硬兼施。让小兰长期跟他保持暧昧关系。

三个月后，小兰发现怀孕了。

肚子渐大。小兰千方百计遮掩。但等到七个月时，纸里再也包不住火，事情就败露了。

龙重光坚决不肯让小兰生下这个“孽种”。

就让小兰堕胎。

但孩子太大，已不能堕胎。

龙重光就找医生来，给小兰剖腹取胎。

胎儿被取出时，依然是活的。

狠心的龙春光，为绝后患，用剖腹刀插进了婴儿的左眼，杀死婴儿。

他婴尸抛进院中的井里。

为遮人耳目，又在上面盖了一所石亭。

15.

听龙重光说完，元升恨不得冲上去给他几个耳光。可是，他知道这件事情，还有很多未解的疑团。

忍不住，发出一连串疑问：

“道陵，这件事情难道就这么简单？还有很多疑问没法解释啊！例如，那个婴尸为什么能变成这副模样？他怎么能背着一口袋眼珠子？那些都是他的眼睛吗？他虽然是少了一只眼，他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眼珠子啊？这些眼珠的都是谁的？还有啊，他在房顶上画的那一张怪图是什么？他所谓的公事又是什么？还有，自始而终，我都是跟你一起的，你是怎么发现这些事情的？我怎么就没发现啊！”

道陵笑笑，说：

“别着急，让我慢慢地，一个一个给你解释。”

“嗯。”

元升点头。

道陵问：

“你还记得那张怪图吧。”

“那是什么图？”

道陵问龙重光。

“家里有长安城的地图吗？”

“有。”

龙重光把长安城地图拿出来，打开，摆在桌子上。

道陵把那副怪图摆在旁边。

“你们看，这副怪图，和长安城图，有什么关系啊？”

元升歪着脑袋看了半天。

“好像，好像长安城的有些街道，跟这个怪图上的纹路重合，但又有好多不重合的。又好像相似，又好像完全没关系。道陵，我真的是说不好！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吧。”

道陵翘起大拇指。

“元升，你真是了不起啊！一眼就看破了。”

“啊！”

元升被夸的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

道陵继续说：

“你说得对，整个长安城就是依照这副怪图来建成的。自然有很多街道，会跟这幅怪图上的脉络吻合！”

“这究竟是什么图？”

“元升，你相信风水吗？”

“嗯。半信半疑，我也说不好。”

“其实，风水不是迷信。我们脚下的大地深处并不是实心的，其中有无数纵横交织的穴窍。穴窍里有风和水，在运行。有风运行的穴窍叫风脉，有水运行的穴窍叫水脉。所谓吉地，就是风脉和水脉交汇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往往风水平衡，地磁平稳，有利于人体生命健康。而凶地，则是风脉或水脉失衡的地方。这些地方地磁紊乱，会让人和六畜不安。”

顿了一下，道陵接着说：

“我们古人很早就知道，风水对生活影响比较大，所以，无论造阳宅，还是选阴宅，都会请风水师来选风水吉地。当初建造长安城的时候，也是有一群风水高手，经过勘测交流，最后才确定下长安城的格局。”

元升插嘴。指着怪图问。

“道陵，这究竟是什么图？”

“元升，我刚说你聪明，你怎么现在又笨了啊？这就是长安地下的风脉和水脉图啊！”

“啊！”

停了一会儿，元升又问：

“可是，这长安地下的风水图，和现在龙家发生的怪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道陵忍不住嘴里发出啧啧的声响。

把那副怪图高高举起来。给元升看。

“看看，这副图像什么？”

元升瞪大眼睛。

“乱七八糟的，什么都不像啊！”

道陵后退两步。

“再看！”

“啊，像一条龙啊！”

元升失声大叫。

“对呀！就是一条龙啊！长安城下的风脉和水脉，就是构成了一条龙啊！整座长安城就是在这条‘龙’身上建造的！”

“这龙跟怪事有什么关系？”

道陵拿过长安城图。

指着一个位置问：

“你看这是哪里？”

元升看了一会儿，说：

“这里，应该就是我们所在的地方，龙重光的家吧？”

“对！”

道陵把怪图又拿过来。

“如果，我们把两张图重合，龙重光加的位置，是‘龙’的什么部位？”

“眼睛！”

“对！”

“这个‘龙眼’的地方，就是龙重光家里的那口井！这个位置不仅是风脉和水脉的交汇处，也是地下能量和地上能量的交汇处。这样一个关键的地方，竟然让龙重光给填上了。他这一堵不要紧，却把地下运行的风水脉络全堵死了。那些被堵塞的地下能量，就出来警告龙重光！但那些能量没有实体……”

元升接过话茬。

“而龙重光偏偏又抛进去一个满含怨气的婴尸！”

“对！于是，那些被堵塞的无形的地底能量，依凭婴尸出来显形了。同时，给了婴尸报仇的能力！”

“哈，原来是这样！”

“还有，那些眼珠子，和婴尸没有关系。婴尸眼睛被破坏，只是巧合。那些可怕的眼珠子，都是风水能量具化的‘地眼’啊！”

元升忍不住拍手。

“我怎么都想不到，这件怪事背后还藏着这么复杂的情况啊！”

顿了顿，又问：

“那你是怎么发现这些隐藏情况的？”

“你给我第一次看怪图的时候，我就约莫猜到了问题出在哪里，但还无法证实。后来在龙重光的主卧我就是在找这个‘龙眼’的线索。但没有找到。后来出门后，看到新建的石亭，和从仆人嘴里听到那地方之前是一口井时，我就确定那就是‘龙眼’了！”

道陵长长舒了口气，接着说：

“在检查石亭时，我看到亭基上刻着很多红色的怪符。不懂的人以为是装饰符号，懂得人一看就明白，那个亭子是一个人为布置的‘三阳戳阴阵’。这种阵法，是专门用来镇压死婴亡灵的。所以，我敢确定，石亭之下，必有怨婴！”

说到这里，道陵瞄了一眼龙重光。

龙重光急忙说：

“把婴尸抛井后，我老是做噩梦。就找人在井上面修了那个石亭镇压！”

元升抢白说：

“你那是做了亏心事！”

龙重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道陵最后说：

“再加上从仆人嘴里听说小兰的事情，傻子都能猜得出是怎么回事了嘛！所以我安排你马上去把小兰接来。幸亏你及时赶来了，要不然，我恐怕得开杀戒了！“

16.

按照道陵的吩咐，龙重光当晚就安排人拆掉了石亭，挖开了那口井。

被堵塞的地下风脉和水脉，恢复了正常运行。

十二个时辰之后，龙重光身上的那些眼珠子，也都一一脱落，落地化作了清水。

但在他的胸口上，却有一只没有脱落。

这只眼睛，一直伴随龙重光到死去。

那是一只婴儿的眼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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