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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7月底，刚组建的广播电影电视部迎来了一位年轻的副部长——陈毅长子陈昊苏，主管电影工作。

那时候，改革的春风已经吹进千家万户，虽然在经济上的改善还不明显，但群众的心思已经活泛。歌功颂德的红色电影难以再吸引他们的眼球，深奥晦涩的艺术片成了导演们的孤芳自赏，很多电影院被迫转行，变成了歌舞厅和台球厅。可是电影杂志和期刊的发行量并没有缩减，跟电影相关的话题也总是能激起人们谈论的欲望。

初次接触电影圈的陈部长，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中国电影需要大众化娱乐化。

在一次电影创作会议中，陈部长提出了一个观点，叫“娱乐片主体化”。他认为大众娱乐是电影的基础属性，随着社会逐步发展，娱乐在生活中的地位会越来越强，而不是相反，最重要的，以娱乐片为主体能在经济上改变电影界面临的尴尬处境。

陈部长的观点得到了正部长艾知生、电影局局长滕进贤等人的支持，一股娱乐片热潮扑面而来。

年，国产电影的拍摄数量共计部，其中娱乐片高达90余部，占比60%以上。单从片名来看，带‘女’字的有近20部，带‘血’、‘杀’的也有十多部，其他还有‘残酷’、‘恐怖’、‘亡命’之类，五花八门。

虽然整体质量不高，但其中也不乏大浪淘沙的佳作，如陈少红导演的电影处女作《银蛇谋杀案》、田壮壮导演的《摇滚青年》，还有以文/革为背景的恐怖片《黑楼惊魂》等。

特别提一下《黑楼惊魂》。这部片子于年上映，是国内第一部在片头打上“少儿不宜”字样的电影，属于限制发行。它讲了一个冤鬼复仇的故事：“文革期间，一个家庭惨遭不幸，父亲临终前将财产和女儿小菊托付给一位20多年的朋友。但朋友谋财害命，把小菊吊死在地下室。十几年后，住这栋旧楼的录音师霍峰和女演员于红无意间发现此事，他们决定查出真相，而与此同时，惨案接连发生。”片中很多对白都透露着对文/革十年的批判和反思。

就这样一部题材高度敏感的限制级电影，在上映后一票难求，票价在黑市上炒得翻了十几倍，最终以70万的投资，创下近5倍的票房盈利。

可以说，政治环境的宽松，催动了文化思潮的解放。

这一年，由王朔小说改编的电影也达到高潮：米家山执导的《顽主》、夏钢执导的《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黄建新执导的《轮回》和叶大鹰执导的《大喘气》，一共4部。很多人称这一年是“王朔电影年”。

“王朔电影”的异军突起，让习惯于唱红歌的电影圈精英们坐不住了。有人说他的电影价值颠倒，具有精神毁坏性；还有人说他是“痞子写，写痞子，给痞子看，培养新痞子”，一场关于王老师及其改编电影作品的批判运动由此开端。

可王老师不但不在乎，还摆出了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态度，祸根悄然埋下。

小说改编电影的成功，让王老师尝到了文学作品市场化的甜头，也就是挣钱的快感。用王老师的话，叫“艺术和钱不打架”。

其实早在年，王老师就已经是内地市场经济的实践者了。那时候他刚退伍，被分到北京医药公司做业务员。上级给了他三千块钱，让他去进货，可他却跑去广州做了“倒爷”，把进价五块钱一块的电子表带回北京，转手卖八十五一块，然后拉着哥们叶京一起胡吃海喝。后来这事儿被组织抓包，没送他去监狱，但用他的工资顶了窟窿。

既然写东西这么挣钱，那就干脆玩票大的。年初，王老师拉着莫言、海岩、苏雷、史铁生、刘震云、马未都、葛小刚等人一起成立了海马影视创作中心，不仅应约为导演写剧本，还可以根据演员的特点做定制化剧本，甚至打算发掘和包装有潜力的演员，将其打造成真正的明星。

不得不说王老师的眼光独到，一眼就看到了三十年后影视行业的未来。如果他的这个宏伟设想能实现，现在的影视圈可能就没华谊兄弟什么事了。只是，王老师忽略了一点，作家之所以出名是靠作品，作品之所以出彩是靠思想，而有思想的作家是难以掌控的。这也是六年后海马影视创作中心解散的重要原因。

有明星作家坐阵，海马影视成立后，很快就来了业务。当时北京电视艺术中心生产主任郑晓龙刚做完一部家喻户晓的《渴望》，想筹划着再来一部室内轻喜剧，于是就找到了这个高手云集的影视创作中心。

那个年代，国内影视剧的生产过程大都是所谓“精英文化”的模式，即先找一部有群众基础的小说，由作者本人或资深编剧反复修改，锤字炼句，再经过专家的多次严肃讨论，深入开掘原作中的思想深度，突出原作中的人文追求，然后才开始拍摄。

郑主任是个有远见的人。他意识到一个电视剧生产组织要维持运转，指望作家深思熟虑之后拿出心血之作是来不及的，基本等于靠天吃饭，想形成规模，讲究效益，就必须走到规模化工业化生产的道路上来。

对于这部轻喜剧，郑主任的要求也不高：故事有趣，观众爱看。为了让这些散漫惯了的作家拿出真本事，郑主任找了一个24小时能洗热水澡的宾馆，每天好饭菜伺候着，‘逼’他们在5天内交出故事梗概。

在接这个活的时候，王老师存了点私心，把北京电视艺术中心的一个美工也拉了进来。这个美工，名叫冯小刚。这部轻喜剧，名叫《编辑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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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冯跟王老师同龄，都生于躁动的年。

不同的是，王老师从小跟着父母生活在部队大院，而小冯的父母早年离异，他跟母亲和姐姐相依为命，艰难过活。冷冰冰的灰砖绿瓦，清清楚楚地写明了二人的出身。

就长相而论，二人差别更大。王老师小时候长得圆圆胖胖，人见人爱，小冯呢，跟瘦猴似的，还有点砢碜。那时候谁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俩能尿到一个壶里。

小时候的生活太苦，小冯把它藏在了内心最深处。后来写自传的时候，他也是从入伍当兵开始的，小时候那段生活压根没提。

入伍当兵，在小冯的生命中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儿，这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崇高的报效祖国的理想，而是军人这个称呼，在当时有一种优越感。尤其是文艺兵，清一色的三接头皮鞋皮手套，军装是纯毛凡尔丁料的，大衣是马裤呢料的，栽绒领子，后腰上还有一道横杷，缀着两粒八一军扣，就差腰里别把手枪了，简直是神气。

小冯所在的部队是北京军区战友京剧团，他在里面做美术设计。本以为能在部队混一辈子，没想到七年后遇到“百万大裁军”，收走了小冯的“军饭碗”，给他换了一个“铁饭碗”：在西直门粮食仓库宣传科当宣传员。战友们得知这一消息，给他取了个雅号：西粮太守。

小冯围着粮食仓库转了几圈，实在看不出这个地方怎么跟‘出人头地’挂上边儿，于是决定不去赴任。所幸他画画的功底还算扎实，辗转托人在北京城建开发总公司工会找了个文化干事的差事。这也是一个“铁饭碗”，正所谓“面上好过，囊中羞涩”，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熬出头，但毕竟好过西粮太守。

一年后，美术功底不错的小冯被调入北京电视艺术中心做美工。在这里，他接连参与了《大林莽》、《凯旋在子夜》、《便衣警察》、《好男好女》等电视剧的拍摄，见证了它们一次又一次在全国制造的轰动效应。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出路。

小时候的艰苦生活教会了小冯两样本领：眼皮子活泛、嘴皮子灵光，得益于这两样本领，他给领导郑晓龙留下的印象还不错。

在拍摄电视剧《大林莽》的时候，给演员设计完造型，他就主动要求给全剧组做饭，郑主任惊喜之余，还给他配了两个场务打下手。更让郑主任称心的是，小冯有一道拿手菜「椒麻鸡丝」，是郑主任前妻丁丹手把手亲授，深得其真传，每逢吃到这道菜，他都感觉像是前妻回来了。

投其所好，是小冯在为人处世方面练就的一项绝技。

当小冯在职场苦心经营的时候，王老师也没闲着，不仅交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朋友，还凭借《浮出海面》和《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两部小说收割了大批粉丝，小冯就是其中之一。

在得知郑主任与王老师私交甚笃之后，小冯两眼放光，马上恳求郑主任牵线搭桥，约王老师一起吃个饭。看在「椒麻鸡丝」的份上，郑主任也没含糊。

终于，在年夏天的一个下午，郑主任带着王老师出现在小冯家中。初次见面，王老师板凳还没坐热，就听到小冯劈头盖脸一顿猛夸，把他的脸夸得红一阵白一阵，只好以皮笑肉不笑回应。

后来，王老师把小冯这种“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阿臾精神写进了小说《你不是一个俗人》里，而且没打马赛克。再后来，小冯把这本小说改编成了电影《甲方乙方》。

从那天下午起，小冯和王老师正式结为朋友。成为朋友之后，小冯依然保持着谦虚，左一个王老师右一个王老师的叫着，慢慢走进了王老师的朋友圈，认识了刘震云、叶京等人，变得越来越“王朔”。

王老师为人比较仗义，参与策划《编辑部的故事》的活儿，就是他为小冯争取来的。为了能让小冯做该剧的编剧，他甚至威胁郑主任：如果不让小刚一起参与，我也退出。借王老师的光，小冯在北京电视艺术中心把编剧、导演的活儿都体验了个遍，功力大增。

年，受邓大人南巡讲话的影响，王老师决定带着小冯一起下海，共同致富。两人合伙成立了一家影视策划公司，取名为“好梦”。

王老师对这家公司的前景信心满满，他常对小冯说，今后公司只要卖出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就是几千万。可实际上，王老师只是过过嘴瘾罢了，他既不懂经营，也没有完全把心思放在发展公司业务上，倒是在感情上硕果累累，跟摇滚姑娘徐静蕾打得火热。

王老师在事业上的三心二意，在一定程度上成全了小冯的导演野心。从第一部片子《一地鸡毛》开始，小冯接连执导了三部影视剧，功力更上一层楼，真正蜕变成了冯导演。

正当冯导演摩拳擦掌，准备为实现自己的好梦大展身手的时候，一场灾难突然降临：王老师被封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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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灾难源自王老师在文学界独领风骚的地位。

上文提到，年电影界曾对王老师及其改编电影作品进行过集中批判。虽然这场批判没有挫伤王老师的锐气，反而令其名声大噪，但“痞子文学”的概念已经由电影界传到了文学界。

随着王老师的名气越来越大，他在文学界的地位也与日俱增，“痞子文学”所代表的到底是消极的调侃还是积极的反讽，成了文学界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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